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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以后，秦浩阳决定解决第一位实验者的事了。一大早，他已经来到研究所，等张潇然到时，他已经和几位年轻助手一起，把自称“莎拉”的一号实验者带到实验室了。一开始都是例行检查，没什么特别的。等例行检查的项目全部完成后，开始对她进行预定的问询程序了。
秦浩阳让一位弟弟主问，这位弟弟名叫孟雨平。据说他出生时，天正好下雨。在那时地球气候不正常，很少下雨，下雨被当作天降甘露。所以他母亲灵机一动，就给他取名雨平，祈求这孩子一生平安。
他是个安静而且内向的男孩子。
“你不用担心，”秦浩阳把任务交给孟雨平时，孟雨平有些胆怯，他怕自己做不好，所以秦浩阳就鼓励他说：“每个人都会有第一次的，你不用怕，按照我们事先设定好的次序问就是了。”
秦浩阳原本是打算让张潇然主问的，张潇然参与了全程，原本比较合适做主问。但他前几天跟张潇然谈话后，发现张潇然有点敏感了，他怕她因同情而理性不足，所以临时决定让孟雨平主问了。
搞科研需要理性，没必要的同情心泛滥会坏事的。
“所长，这就开始？”一切准备就绪后，孟雨平问道。得到肯定的答复后，孟雨平就开始问了。
“何禾，这几天感觉怎么样？”
一号实验者没有回答，彷佛孟雨平不是在问她似的毫无反应。但秦浩阳看出，她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是在问她，所以他做了个手势，示意继续问。
孟雨平又问了一遍，但一号实验者还是不回答，孟雨平改口问了。这其实是事先设定的问题，秦浩阳知道叫她何禾她很可能不答应，所以早就准备好，一旦她不回答，就叫她“莎拉”。
“莎拉，这几天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挺好的呀！”这一次她很快就回答了：“我觉得我可以出院了！”
“你还没记起自己是谁？”
“我是莎拉啊！”她开始装傻：“怎么会不记得呢？”
“你不叫莎拉，”孟雨平纠正她：“莎拉是你自己后来取的，你的真名不叫莎拉。”
“我不记得我还有别的名字！”她断然否定。
“那么你知道谁叫何禾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反正不是我！”她很坚定。说白了，这其实还真不能怪她，因为她确实记不起来，她就是那些资料里所说的那个何禾了。
张潇然看到这里，目视秦浩阳，意思是让她来问，但秦浩阳摇摇头拒绝了。
“现在给你一个选择，”孟雨平依照事先设定的程序，开始进行威慑了：“何禾可以活，莎拉必须死，你想做何禾还是做莎拉？”
刚刚躺在手术台上若无其事的一号实验者，一听到这个问题，身子一挺想跳起来。但是“咯嚓”一声，她的手腕脚腕已经被锁住了。
“你们干嘛？……快放开我！”她挣扎着，但是毫无用处。
她开始哭泣，哭得很伤心。哭到后来，她开始哀求，说愿意做何禾了，并赌咒发誓，说再也不叫自己莎拉了……张潇然一脸不忍，她看看秦浩阳，秦浩阳一侧脸，示意到外面去说。
秦浩阳、张潇然和孟雨平三个人来到隔壁房间，他们开始评估今天的实验。秦浩阳觉得，此“人”已经不可留了。
“就目前而言，还没什么人知道何禾到底怎样了，”他说：“很多人都知道，何禾已经是肝癌晚期，已经生还无望。我们只要把何禾的身体送到殡仪馆，宣布她已经病亡，同时通知她的生前好友来吊唁就行了！”
张潇然沉默不语，她知道，只要将现在保存在冷冻柜里的那具干瘪尸体送到殡仪馆，那世界上就没这个人了。这也就意味着，现在锁在实验室手术台上的那个克隆女人，已经丧失了作为“人”的属性，只能算是一件活物了。
从法理上说，锁在手术台上的那个她，只能说是“她”了。
“我总觉得不是很妥当，”隔了很久，她才说出自己的想法：“毕竟在我们手里的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就按你说的，我们销毁‘她’，说实话我是下不了这个手的！”
“我也下不了手，但必须处理掉！”秦浩阳说：“曾有人提出，可以用‘她’来做实验，用于生命极限的测试，我没同意。‘她’不能定义为人，但‘她’还是生命体，虽然是克隆出来的。本着对生命的尊重，我们不能把‘她’当成那种实验品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处理？”张潇然问道：“安乐死？”
“大概就是这样，”秦浩阳说：“尽可能让‘她’死得不那么痛苦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了上帝的口吻！”张潇然深深吸了口气说。
“这你就冤枉我了，潇然！”秦浩阳一脸苦恼：“你知道，我也很不想来处理这件事，但这事总得有个了结，不能拖着。万一时间长了走漏风声，那就很可能会引起混乱，所以尽快了结才好。”
“那么，能不能再努力一次，也给‘她’一次机会，”张潇然苦思着，说：“我相信今天这么一吓，‘她’肯定害怕了。我们趁此机会要‘她’好好想想，能想起来最好，即使不能想起什么，至少‘她’也可以象二号实验者一样，慢慢的接受‘她’是何禾这个事实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已经不太抱希望了，”秦浩阳说：“如果说意识传输在‘她’身上没起一点作用，那倒未必。我看‘她’很狡猾，那肯定是原来的那个何禾身上所具有的某种特性。‘她’的脑袋里没有接受到多少信息，但‘她’的身体很诚实，已经很好地反映出原来的那个人身上的某种特色了！”
“那你决定吧！”张潇然明白了，秦浩阳说的是克隆体虽然失去了自我认识，但她的身体似乎被动地接受了原来那个人的本质：“你说放弃就放弃！”
“我不做决定，免得你又说我是上帝心态了！”秦浩阳苦笑道：“要不这样吧，我们现在是三个人，就来个临时表决，是立刻处理还是再给她一次机会……小孟，大胆说出你的选择！”
表决结果，秦浩阳一对二，立刻处理的方案被否决了。
“很好，就是要坚持自己的观点，这是搞科研必须具备的品质！”秦浩阳拍拍孟雨平的肩膀表示赞赏，他一开始还有点担心，担心孟雨平因为他是所长而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：“那就这样，你们两个全权负责跟‘她’去交涉，我就不参加了。”
等剩下张潇然和孟雨平两个人的时候，张潇然有点发抖了。她知道今天她挑头，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、承担改变最高层决议的责任人了。
她当然很清楚，这件事关系重大。不带意识传输的克隆人，这是一直没有得到允许的事，因为这关联的东西太多，没人能厘清。
现在这个一号实验者，原本是作为意识传输克隆人而出现的，但现在变成不带意识传输的克隆人了！
成为不带意识传输的克隆人，就是成了违规产品，没有存在的理由，必须要“销毁”了。张潇然看“她”除了丧失自我认识以外，完全是个“人”，所以怜悯心顿起，很想救“她”。
而救“她”的唯一途径是，“她”必须记起一些事，找到存在的理由。也就是说，“她”必须要认识到自己是何禾，而不是“她”自创的“莎拉”。
就象第二位实验者凯特一样，虽然记忆很模糊，但她毕竟想起了些东西，还能够很自觉地接受自己是谁的事实。而且，最近关于凯特具体情况的的反馈是，她对克隆前所做的工作十分熟悉，很快进入角色了。
事后填补是允许的，琼斯人其实也是这么干的。但事后填补必须要有基础才行，这个基础就是一定的本体记忆。有了一定的本体记忆，就很容易对意识传输之前的自己有认同感。合二为一较为容易了。
可悲的是，这个“莎拉”基本上没了本体记忆，还十分排斥回忆过去，这就是作死了。
而秦浩阳已经看出，这个“莎拉”的本体，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很有品位的人。虽然没有本体记忆，但从“她”所表现出来的的本能反应上看，张潇然不得不承认秦浩阳的判断正确。
所以，她有点后悔了，后悔揽下了这桩麻烦事。这个“莎拉”被吓后，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。现在去问“她”，很可能你让“她”怎么说“她”就怎么说了，这如何判断“她”是真心或者假意？又如何决定对“她”的拯救是否有效？
滥施同情心的结果不好，她感觉到了，但这是她主动揽下的，她没有退路了。她求助的目光朝坐在对面的孟雨平扫去，看到后者傻支支的看着自己，不禁心里来气：“你干嘛这么看我？”
“我……”孟雨平被她一呛，不知该怎么说了。他的脸红到了耳根，支支吾吾的，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。
“行了，我们过去吧！”看到孟雨平手足无措的样子，张潇然觉得自己粗暴了些，所以她的口气转缓了：“既然选择了，那就试一试！”
反正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，如果没法拯救“她”，那也是“她”活该如此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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