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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萝卜溪邀约的浦市戏班子,赶到了吕家坪,是九月二十二。一行十四个人,八个笨大衣箱,坐了只辰溪县装石灰的空船,到地时,便把船靠泊在码头边。唱大花面的掌班,依照老规矩,携带了个八寸大的朱红拜帖,来拜会本村首事滕长顺,接洽一切。商量看是在什么地方搭台,那一天起始开锣,等待吩咐就好动手。

    半月来省里向上调兵开拨的事情,已传遍了吕家坪。不过商会会长却拿定了主意:照原来计划装了五船货物向下游放去。长顺因为儿子三黑子的船已到地卸货,听会长亲家出主意,也预备装一船橘子下常德府。且因浦市方面办货的人未到,本地空船多,听说下河橘子起价钱,还打量另雇一只三舱船,同时装橘子下行。为摘橘子下树,几天来真忙得一家人手脚不停。住对河祠堂里的老水手,每天都必过河来帮忙,参加工作,一面说一面笑,增加了每个人不少兴趣。摘下树的橘子,都大堆大堆搁在河坝边,用晒谷簟盖上,等待下船落舱。两只空船停泊在河边,篷已推开,船头搭一个跳板,随时有人把黄澄澄的橘子挑上船,倒进舱里去。戏班子乘坐那只大空船,就停靠在橘子园边不多远。

    两个唱丑角的浦市人,扳着船篷和三黑子说笑话,以为古来 4ed9." >仙人坐在斗大橘子中下棋,如今仙人坐在碗口大橘子堆上吸烟,世界既变了,什么都得变。可是三黑子却想起保安队队长向家中讹诈事情,因此一面听下去,一面只向那个做丑角的戏子苦笑。

    三黑子说:“人人都说橘子树是摇钱树,不出本钱,从地上长起来,十冬腊月上树摇,就可摇出钱来。那知道摇下来的东西,衣兜兜不住,倒入了别人的皮包里去了。人无横财不富,马无夜草不肥,这些人发了横财,有什么用,买三炮台烟吸,好了英美烟公司!”

    一个丑角说:“哥,你还不知道我们浦市,地方<var>.</var>出胖猪肥人,几年来油水都刮光了,刮到什么地方去?天晓得。信口打哇哇,说句话吧,好,光天化日之下,治你个诬告父母官的罪,先把你这刁顽在脚踝骨上打一百个洛阳棒再说。再不然,枪毙你个反动分子!都说天有眼睛,什么眼睛,张三李四脚上长的鸡眼睛。”

    “葫芦黄瓜一样长,有什么好说。”

    “沙脑壳,沙脑壳,我总有天要用斧头砍<mark>99lib?</mark>一两个!”

    另外一个丑角插嘴说:“斫你个癞鼋头!”

    长顺因演戏事约集本村人在伏波宫开会,商量看这戏演不演出。时局既不大好,集众唱戏是不是影响治安?这事既是大家有分,所以要大家商量决定。末了依照多数主张,班子既然接来了,酬神戏还是在伏波宫前空坪中举行。凡事依照往年成例,出公份子演戏六天,定二十五开锣。

    戏既决定演出,所以那船上八个大衣箱和一些行头家私,当天就由十多个年青乡下人告奋勇,吆吆喝喝扛上了岸,搁到伏波宫去。起衣箱时还照规矩烧了些香纸,放一封五百响小鞭炮。衣箱上岸后,当天即传遍了萝卜溪,知道两三天后就有戏看了。发起演戏的本村首事人,推出了几个负责人来分头办事,或指挥搭台,或采办杂项物事。并由本村出名,具全红帖子请了吕家坪的商会会长,和其他庄口上的有名人物,并保安队队长,排长,师爷,税局主任,督察,等等,到时前来看戏。还每天特别备办两桌四盘四碗酒席,款待这些人物。又另外请队长派一班保安队士兵,来维持场上秩序,每天折缴二十块茶钱。事实上弟兄们可不在乎这个钱,小地痞在场上摆了十张桌子,按规矩每张桌子缴纳五元,每天有额外收人五十元。赌桌上既抽了税,因此不再有叫朋友和部队中伙夫押白注,在桌边胡闹欺侮乡下人。即发生小小纠纷,也可立刻解决。

    到开锣那天,本村子里和附近村子里的人,都换了浆洗过的新衣服,荷包中板带中装满零用钱,赶到萝卜溪伏波宫看大戏,一面看戏一面就掏钱买各种零食吃。因为一有戏,照习惯吕家坪镇上卖大面的,卖豆糕米粉的,油炸饼和其他干湿甜酸熟食冷食的,焖狗肉和牛杂碎的,无不挑了锅罐家私来在庙前庙后搭棚子,竞争招揽买卖。妇女们且多戴上满头新洗过的首饰,或镀金首饰,发蓝点翠首饰,扛一条高脚长板凳,成群结伴远远的跑来看戏,必到把入晚最后一幕杂戏看完,把荷包中零用钱花完,方又扛起那条凳子回家。有的来时还带了饭箩和针线,有的又带了香烛纸张顺便敬神还愿。小孩子和老妇人,尤其把这几天当成一个大<u>..</u>节日,穿上新衣赶来赴会。平时单纯沉静的萝卜溪,于是忽然显得空前活泼热闹起来。

    长顺一家正忙着把橘子下树上船,为的是款待远来看戏亲友,准备茶饭,因此更见得热闹而忙乱。家中每天必为镇上和其他村子里来的客人,办一顿过午面饭。又另外烧了几缸热茶,供给普通乡下人。唱戏事既是一乡中公众庄严集会,包含了虔诚与快乐,因此长顺自己且换了件大船主穿的大袖短摆蓝宁绸长衫,罩一件玄青羽绫马褂,舞着那个挂有镶银老虎爪的紫竹马鞭长烟杆,到处走动拜客。见远来客人必邀约过家中便饭或喝茶。家中在戏台前选定地方,另外摆上几张高台凳,一家大小每天都轮流去看戏,也和别的人一样,从绣花荷包中掏零用钱买东西吃。

    第一天开锣时,由长顺和其他三个上年纪的首事人,在伏波爷爷神像前磕头焚香,杀了一只白羊,一只雄鸡,烧了个申神黄表,把黄表焚化后,由戏子扮的王灵官,把那只活生公鸡头一口咬下,把带血鸡毛粘在台前台后,台上方放炮仗打闹台锣鼓。戏未开场空坪中即已填满了观众,吕家坪的官商要人,都已就坐,座位前条桌上还放了盖碗茶,和嘉湖细点黑白瓜子。会长且自己带了整听的炮台烟,当众来把盖子镟开,敬奉同座贵客。开锣后即照例“打加官”,由一个套白面具判官,舞着个肮脏的红缎披巾,台上打小锣的检场人叫一声,“某大老爷禄位高升!”那判官即将披巾展开,露出字面。被尊敬颂祝的,即照例赏个红包封,有的把包封派人送去,有的表示豪爽,便把那个赏金用力直向台上掼去,惹得在场群众喝彩。且随即就由戏班中掌班用红纸写明官衔姓名钱数,贴到戏台边,用意在对于这种当地要人示敬和致谢,一面向班中表示大公无私。当天第一个叫保安队队长。第一出戏象征吉祥性质,对神示敬,对人颂祷。第二出戏与劝忠敬孝有关。到中午休息,匀出时间大吃大喝。休息时间一些戏子头上都罩着发网子,脸上颜料油腻也未去净,争到台边熟食棚子去喝酒,引起观众另外一种兴趣,包围了棚子看热闹。顽皮孩子且乘隙爬上戏台,争夺马鞭子玩,或到台后去看下装的旦角,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笑话。多数观众都在消化食物,或就田坎边排泄已消化过的东西。妇女们把扣双凤桃梅大花鞋的两脚,搁在高台凳踏板上,口中嘘嘘的吃辣子羊肉面,99lib?或一面剥葵花子,一面并谈论做梦绩麻琐碎事情。下午开锣重唱,戏文转趋热闹活泼。

    掌班的耳根还留下一片油渍和粉彩,穿着唱天官时的青鹅绒朝靴,换了件不长不短的干净衣服,带了个油腻腻的戏摺子,走到坐正席几位要人身边,谦虚而愉快的来请求赏脸,在排定戏目外额外点戏。点戏的花个一百八十,就可出点小风头,引起观众注意。

    大家都客气谦让,不肯开口。经过一阵撺掇,队长和税局主任是远客,少不了各点一出,会长也被迫点一出;队长点《武松打虎》,因为武人点英雄,短而热闹,且合身分;会长却点《王大娘补缸》,戏是趣剧,用意在与民同乐。戏文经点定后,照例也在台柱边水牌上写明白,给看戏人知道。开锣后正角上场,又是包封赏号,这个包封,却照例早由萝卜溪办会的预备好,不用贵客另外破钞。客人一面看戏也一面看人,看戏台两旁的眉毛长眼睛光的年青女人。

    最末一出杂戏多是短打,三个穿红祷子的小花脸,在台上不住翻跟斗,说浑话。

    收锣时已天近黄昏,天上一片霞,照得人特别好看。自作风流的船家子,保安队兵士,都装作有意无心,各在渡船口岔路边逗留不前,等待看看那些穿花围裙扛板凳回家的年青妇女。一切人影子都在地平线上被斜阳拉得长长的,脸庞被夕照炙得红红的。到处是笑语嘈杂,为前一时戏文中的打趣处引起调谑和争论。过吕家坪去的渡头,尤其热闹,人多齐集在那里候船过渡,虽临时加了两只船,还不够用。方头平底大渡船,装满了从戏场回家的人,慢慢在平静河水中移动,两岸小山都成一片紫色,天上云影也逐渐在由黄而变红,由红而变紫,太空无云处但见一片深青,秋天来特有的澄清。在淡青色天末,一颗长庚星白金似的放着煜煜光亮,慢慢的向上升起。远山野烧,因逼近薄暮,背景既转成深蓝色,已由一片白烟变成点点红火。……一切光景无不神奇而动人。可是,人人都融和在这种光景中,带点快乐和疲倦的心情,等待还家。无一个人能远离这个社会的快乐和疲倦,声音与颜色,来领会赞赏这耳目官觉所感受的新奇。

    这一天,夭夭自然也到场参加了这种人神和悦的热闹,戴了全副银首饰,坐在高台凳上,看到许多人,也让许多人看到她。可是上午太沉闷,看不完两本,就走回橘子园工作去了。下午本想代替嫂嫂看厨房,预备待客菜饭,可不成功,依然随同家中人过伏波宫去,去到那个高台凳上坐定。台上演王三姐抛打绣球时,老觉得被官座上那个军官眼光盯着。那军官意思正像是在向她说:“自古美人识英雄,你是中华民国王三姐!”感受这种眼光的压迫,觉得心中很不自在。又知道家里三哥在赶装橘子下船,一个人独在河边忙做事,想看看哥哥,因此趁空就回了家。回家后在厨房中张罗了一下,于是就到橘园尽头河坎边去看船,只见三黑子正坐在河边大橘子堆上歇憩,面对河水,像是想什么心事。

    “哥哥,哥哥,<cite></cite>你怎么不看戏,大家都在看戏,你何必忙?”

    “戏有什么可看的,还不是红花脸杀进,黑花脸杀出,横蛮强霸的就占上风!”

    三黑子正对汤汤流水,想起家里被那个有势力的人欺压讹诈故事,有点火气上心。夭夭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,因此说:

    “横蛮强霸的占上风,天有眼睛,不会长久的!戏上总是一报还一报,躲闪不得!”

    “一报还一报,躲闪不得!戏上这样说,真事情可不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三黑子看看夭夭,不再说话,走到装浦市人戏班子来那条广舶子边上去。有个小妇人正在船后梢烧夜火煮饭,三黑子像哄夭夭似的,把不看戏的理由转到工作上来,微笑说:“夭夭,我要赶快把橘子装满舱,好赶下常德府,常德府有的是好戏,不在会馆唱,有戏园子,日夜都开锣,夜间唱到三更天才收场。那地方不关城门,半夜里散了戏,我们打个火把出城上船,兵士见到时问也不问一声!”

    夭夭说:“常德府兵士难道不是保安队?”

    三黑子说:“怎么不是?大地方规矩得多,什么都有个‘理’字,不像到我们乡下来的人,欺善怕恶,……什么事都做得出。还总说湘西人全是土匪,欺压我们乡下人。下面兵士同学生一样,斯文老实得多,从不敢欺侮老百姓!……”

    夭夭一瞥看到橘子园树丛边有个人影子晃荡,以为是保安队上的人,因此制止住了哥哥:“你们莫乱说,新生活快来了,凡事都会慢慢的变,慢慢的转好的!”三黑子也听到树边响声,却看见是老水手,因此快乐的呼唤起来:“满满,是你?我还以为是一个——”

    老水手正向兄妹处走来,一面走一面笑:“三黑子,你一定以为又是副爷来捉鸡,是不是?”且向夭夭说,“夭夭,夭夭,你不去看王三姐抛打绣球招亲,倒来河边守橘子,姑娘家那么小气,咦,金子宝贝谁要你这橘子!”

    夭夭知道老水手说的是笑话,因此也用笑话作答:“满满,你怎么也来了?我看你叉手坐在台下边那张凳子上,真像个赵玄坛财神样子,今天打加官时他们不叫你,我猜你一定生了气。你不生气我替你生气,难道叔叔这点面子都没有!”

    老水手说:“生什么气?这也生气,我早成个气包子,两脚一伸回老家了。你问我怎么也来这里,如果我问你,你一定会说,‘我来陪你’,好个乖巧三姑娘。说真话我倒想不起你会在这里。我是来陪三哥的,他不久又要下常德府去,板凳还坐不热,就要赶路。三哥呀,三哥,你真是——”说时把大拇指翘起,“萝卜溪这一位。”

    三黑子受了老水手恭维,觉得有点忸怩,不便说什么,只是干笑。

    远远的听见伏波宫前锣鼓响声,三黑子说:“菩萨保佑今年过一个太平年,不要出事情就好,夭夭,你看爹爹这场戏,忙得饭也不能吃,不知他许下有什么愿心!”

    老水手莞尔而笑,把短旱烟斗剥啄着地面:“你爹当然盼望出门的平安,一路吉星高照,在家的平安,不要眼痛牙痛。上树上山入水入土的平安,鸡呀狗呀牛呀羊呀不发瘟,田里的鱼不干死,园里的橘子树不冻死!”

    夭夭说:“我就从不指望这些事情。可是我也许愿看戏。”

    三黑子就说:“你欢喜看戏。”

    夭夭故意争辩着:“我并不想看戏!”

    老水手装作默想了一会儿,于是忽然若有所悟似的:“我猜得着,这是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夭夭头偏着问:“你试猜猜看,猜着什么事?”

    老水手说:“我猜你为六喜哥许了愿。他今年暑假不回来了,要发愤勤学,将来做洋博士,补萝卜溪的风水。你许的愿是……”

    夭夭因为老水手说到这件事,照例像装作没有听到,却向河边船上走去。到船边时上了跳板,看见下面溪口还停了几只小船,有的是装橘子准备下行,有的又是三里牌滩头人家为看戏放来的,另外还有本村特意为对河枫木坳附近村子里人预备的一只小渡船,守船的正是上次送夭夭过河那个年青汉子。人住在对河三里牌滩下村子里的,因为路较远,来不及看完杂戏,就已离开了戏场,向溪头走趁船过渡;另外有坐自己船来的,恐怕天气晚不好漂滩,这时节也装满了人,装满了船上人的笑语,把船只缓缓向下游划去。这一切从夭夭所站立的河坎边看来,与吕家坪渡口所见相比,自然又另外是一番动人景象。

    红紫色的远山野烧,被风吹动,燃得越加热烈起来。

    老水手跟随夭夭身后到了河坎边,也上了那只橘子船:“夭夭,夭夭,你看山上那个火,烧上十天了,还不止息,好像永远不会熄。”

    夭夭依随老水手烟杆所指望去,笑着说:“满满,你的烟管上的小火,不是烧了几十年还不息吗?日头烧红了那半个天,还不知烧过了千千万万年,好看的都应当长远存在。”

    老水手俨然追问似的说:“怎么,好看的应当长远存在,这事是归谁派定的?”

    夭夭说:“我派定的。——只可惜我这一双手,编个小篮子也不及你在行,还是让你来编排吧。天下归你管,一定公平得多!”

    老水手有所感触,叹了一口气:“却又来!夭夭,依我想,好看的总不会长久。好碗容易打破,好花容易冻死,——好人不会长寿,恶汉活千年,天下事难说!那一天当真由你来作主,那就好了,可是,夭夭你等着吧。总有一天有些事会要你来作主的。天下事难说的,我年青时那料到会守祠堂养老!我只打算在筸军道绿营里当个管带,扛一杆单响猪槽枪,穿件双盘云大袖号褂,头上包缠一丈二尺青绉绸首巾,腰肩横斜围上一长串铅头子弹,去天津大沽口和直脚干绿眼睛洋人打仗立功名。像唱戏时那黑胡子说的名在青史,留芳百世。可是人有十算天有一算,革命一来,我的愿心全打破了。绿营管带当不成,水师营管带更加无分,只好在麻阳河里划只水上漂。漂来又漂去,船在青浪滩一翻身,三百个桐油篓子在急水里浮沉,这一下,就只好来看祠堂了。明天呢?凡事只有天知道,人不会知道的。你家三哥这时节只想装一船橘子下常德府,说不定将来会作省主席。你看他那个官样子!”老水手指着坐在橘子堆上看水面景致的三黑子说,“要是归我作主,我就会派他当主席。”两人为这句话都笑将起来。

    三黑子不知船上两人说什么,笑什么,也走到河坎边来。“满满,不要回去,就住到我家里,我带得有金堂叶子烟,又黄又软和,吸来香喷喷的,比大炮台烟还好,你试试看!”

    老水手挥舞着那个短烟杆:“夭夭,你说说看,我还不曾派他当主席,他倒赏给我金堂烟叶来了。好福气!”

    三黑子正想起队上小官仗势凌人处,不明白老水手说的是什么意思,也跟着笑。“我当了主席,一定要枪毙好多好多人!做官的不好,也得枪毙。”

    夭夭笑着:“三哥,得了,轮到你做村子里龙船会主席,还要三十年!”

    老水手也笑着,眼看河上的水鸭子成排掠水向三里牌洲上飞,于是一面走一面说:“回家吃饭去,水鸭子都回窠了。明天不看戏,我们到三里牌洲上捡野鸭蛋去,带上贵州云南省,告那些有钱的人说是仙鹅蛋,吃了补虚生血,长命百岁,他们还信以为真!世界上找了钱不会用钱的人很多,看相算命卖药卖字画骗个千八百不是罪过,只要脸皮厚就成!”

    夭夭向三黑子说:“三哥,你做了主席,可记着,河务局长要派归满满!”

    <span class="right">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重校毕</span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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